六
“路克﹐你瞧﹗”肯諾比指著西南方向說。陸上飛車懸浮在沙漠的沙塵礫石之上向前疾駛。“我想那可能是煙霧。”
路克偷空朝肯諾比指示的方向略掃了一眼。“我什麼也沒看見﹐先生。”
“不管怎樣﹐讓我們拐到那個方向去吧。可能有人碰上麻煩了。”
路克將飛車調了個方向直奔西南。不一會﹐路克也看到了肯諾比剛才不知怎麼發覺的那股煙霧。
飛車翻過一個小丘﹐順著緩坡駛進了一個坦蕩的峽谷。峽谷裏屍骸狼籍﹐有的是有機生物﹐有的是機器人──都燒得面目全非。千瘡百孔的“沙漠爬蟲”的龐大身軀橫臥其中﹐看上去就象一條被風暴拋上沙灘的金屬鯨魚。
路克將飛車停住。肯諾比跟在他後面走到沙地上﹐一起仔細觀察這個劫後的屠場。
沙地上幾個小坑引起了路克的注意﹐他稍稍加快了步伐﹐走到坑旁。仔細地研究了一會﹐然後招呼肯諾比過來。
“看來象是砂人族乾的﹐準沒錯。這是巴恩撒的足跡……”路克注意到半埋在沙中的一片
金屬的閃光。“這是他們所使用的雙刃斧上的金屬片。”隨後他又疑惑地搖了搖頭。“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塔斯肯襲擊過這麼大的東西。”他向後仰著身子﹐注視著那燒壞了的“沙漠爬蟲”的高大身軀。
肯諾比從他身邊走過去﹐查看著印在沙上的寬大的足跡。“這不是塔斯肯乾的﹐”他不假思索地判斷說﹐“但是﹐凶手卻想讓我們和其它所有偶然來到這裏的入相信這是塔斯肯乾的。”
路克走過來﹐站在肯諾比身旁說﹕“我不明白﹐先生。”
“仔細瞧瞧這些足跡吧﹐”老人用手指著從他們腳下逶迤遠去的足跡﹐判斷說﹐“你發現它們有些蹊蹺麼﹖”路克搖搖頭。“從這裏離去的人是騎著巴恩撒並排而行的﹔而砂人族卻總是騎著班薩獸排成單行魚貫而行﹐使遠方的窺探者無法判斷他們的眾寡虛實。”
肯諾比讓路克獨自一人呆望著這兩行平行的足跡﹐自己則把注意力移到了“沙漠爬蟲”上。不難看出﹐當初凶手們在摧毀車門､履帶和支撐樑時是彈無虛發的。肯諾比指著這些部位﹐說﹕“瞧﹐他們射得真準﹗砂人族射不了這麼準。實際上﹐整個塔圖因上也沒有人有這麼好的槍法。”他轉過身﹐向著地平線了望。在那些與天相接的峭壁中。隱藏著一個秘密──一種威脅。“只有帝國部隊才會以這種冷酷的準確度襲擊一輛‘沙漠爬蟲’。”
路克走到一具血肉模糊的短小屍體跟前﹐把它踢轉身來﹐臉朝著天。那可憐的死者的遺骸使他的臉因惡心而抽搐起來。
“這就是把R2和C-3PO賣給我和歐文叔叔的爪哇﹐我認得他的鬥篷式樣。為什麼帝國部隊要殘殺爪哇和砂人族呢﹖他們一定是殺死了一些‘塔斯肯襲擊者’之後才得到這些班薩獸的。”他的腦海劇烈地翻騰著。他把視線越過正在迅速腐爛的爪哇屍體﹐停在陸上飛車上﹐感到異乎尋常地緊張。
“但是……如果他們是因為追尋機器人而找到爪哇的﹐那麼他們一定會逼問出爪哇將機器人賣給了誰。這樣就會使他們追到……”想到這裏﹐路克便瘋了似地朝著陸上飛車疾奔過去。
“路克﹐等等……﹐”肯諾比呼喊著﹐“這太危險了﹐你決不能……﹗”
除了耳中的轟鳴外﹐他什麼也聽不見﹔除了胸中的烈火外﹐他什麼也感覺不到。路克一跳進飛車﹐就立即將加速器開到最高檔。沙石一聲爆炸﹐飛車疾駛而去﹐留下肯諾比和兩個機器人孤孤單單地停留在縱橫的屍體旁﹐背後是仍在冒煙的“沙漠爬蟲”的殘骸。
快到家的時候﹐路克看到一股黑煙﹐這跟從爪哇的“沙漠爬蟲”冒出來的濃度不同﹐他匆忙打開座艙罩﹐縱身跳出﹐幾乎忘了關掉陸上飛車的發動機。
黑煙不斷從地上的洞孔中飄出。
這些洞孔原是他的家﹐他唯一的家。可現在看來﹐卻象是小火山的噴口。他一次又一次地企圖通過這些地面入口闖到地下設施中去﹐但一次又一次地在灼熱空氣的威逼下退了下來﹐嗆得連聲咳嗽﹐透不過氣來。
他虛弱地踉跟蹌蹌地跑出來﹐眼中充滿了並非全由煙嗆出得淚水。他睜著朦朧淚眼跌跌撞撞地跑到車庫的外部入口。這裏仍在燃燒著。但是﹐他們或許已設法乘另一輛陸上飛車逃走了。
“貝魯嬸嬸﹗歐文叔叔﹗”多刺眼的煙霧遮住了視線﹐但路克透過淚水和煙幕依稀看到在隧道裏面有兩個冒著煙的軀體﹐它們看上去幾乎一樣──他眯著眼拼命看﹐氣惱地擦著不聽使喚的雙眼。
不。
他陡然轉過臉來﹐撲倒在地﹐把臉埋在沙中﹐以便避開那令人心碎的慘景。
立體固態電視屏幕佔據了這個寬敞房間的從頂篷到地板的整整一面牆壁﹐顯示出百萬星球。這雖是整個星系的一角﹐但是當它們集中展現在屏幕上時卻蔚為壯觀。
在屏幕下站著身軀魁梧的達斯•維德。他的一旁站著塔金總督﹐另一邊站著艦隊司令莫迪和泰格將軍﹐在此令人驚悸的時刻﹐他們暫時忘卻了彼此的私仇。
“最後檢查完畢﹐”莫迪向在場的人報告說﹐“戰鬥基地所有的系統都工作正常。”他轉身面向他們﹐問﹕“開航後我們駛向何方﹖”
維德象沒有聽見似的﹐半自言自語地輕聲咕噥著﹕“她的自制能力真驚人﹐她在審訊者面前表現得相當頑固。”他俯視了塔金一眼。“要從她口裏獲得任何有用情報還得費些時間。”
“我一直認為你推薦的方法是相當離奇的﹐維德。”
“這些方法是有效的。”維德輕聲爭辯道﹐“然而﹐為了加快進程﹐我願意考慮你的建議。”
塔金顯出沉思的神色。“這種頑固﹐往往能用向某一局外事物施加威脅的辦法來摧毀。”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只不過是覺得該顯示顯示這個戰鬥基地的全部威力了。我們還可以一箭雙鵰。”他向留神傾聽的莫迪發出指示﹕“命令你的程序編制人員﹐讓他們把航線調到向奧德朗系統進發。”
肯諾比的自尊心並沒有阻止他將一條舊領中捂在鼻子和嘴上﹐借以擋住從火堆中飄散來的陣陣腐臭。R2-D2和C-3PO雖然擁有嗅覺感受器﹐卻並不需要這種口罩。即使是具有欣嘗各色芳香功能的C-3PO﹐也能根據自己的願望有選擇地感受部分氣味﹐而將討厭的臭味排斥在感受範圍之外。
兩個機器人同心協力地幫助肯諾比將最後一具屍體拋進了火光熊熊的火葬堆﹐然後站在一旁﹐著著屍體燃燒。他們這樣做倒不是因為沙漠的食腐動物吞噬屍骸的效率不及火葬﹐只是肯諾比仍然保持著任何一個現代人都會認為是陳腐的價值觀念﹕他不願將任何人（哪怕是污穢猥瑣的爪哇）留給啃骨頭的動物和砂蛆作踐。
突然傳來了單調的隆隆聲﹐越來越近。肯諾比停下手中正在掃尾的臭哄哄的活計﹐轉身看著已經駛近的陸上飛車。這一次它的速度正常﹐和它離開時大不一樣。它減低速度﹐在附近徘徊﹐毫無生氣的樣子。
肯諾比揮手示意讓兩個機器人跟上﹐朝著等待他們的飛車走去。座艙罩向上打開﹐露出了一動不動地坐在駕駛臺上的路克。肯諾比投以詢問的目光﹐他卻連頭也不抬。這神態無異告訴老人出事啦。
“我和你一樣悲痛﹐路克﹗”他終於鼓起勇氣輕聲他說﹐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即使你在場﹐也只能同歸於盡﹔而機器人則會落入帝國部隊的魔掌。就連‘原力’也──”
“讓‘原力’見鬼去吧﹗”路克突如其來地狂吼起來。他轉過臉來盯著肯諾比﹐他的下巴緊繃﹐面部顯得蒼老了許多。
“我把你送到莫斯艾斯利的宇宙港去﹐班。我要跟著你去奧德朗﹐這兒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我留戀了。”他將目光移轉過來﹐越過沙漠﹐凝視著沙塵､岩石及峽谷峭壁之外的某個東西。“我要學習做一個象絕地武士一樣的人﹔象我父親一樣﹐我要……”他頓住了﹐話語梗滯在喉嚨中﹐就象木排阻塞在河道中一樣。
肯諾比悄俏地邁進駕駛艙﹐把手輕輕放在年輕人的肩上﹐然後又朝前挪了挪﹐給兩個機器人騰出地方。“我盡力幫助﹐使你成功﹐路克。至於眼下﹐讓我們去莫斯艾斯利吧。”
路克點點頭﹐關上座艙罩。陸上飛車向東南方向駛去﹐將仍在悶燒的“沙漠爬蟲”､爪哇的火葬堆以及路克所熟悉的唯一生活拋到了後面。
路克和班•肯諾比將飛車停在距沙石斷崖邊沿不遠的地方﹐然後走到懸崖邊上﹐俯身下望。只見下方是一片太陽烘烤著的平原﹐分布著一些小而規則的由低級水泥､石頭和類似塑料的建築材料構成的建築物﹐以一個中央動力用水分配站為軸心﹐象車輪輻條一般向四周伸展開來。
實際上﹐這個城市比它露在外頭的輪廓要大得多﹐因為有很大一部分是隱藏在地下的。遠遠望去﹐發射臺的平滑的圓形凹陷就象彈坑一樣﹐密密麻麻的﹐使這個城布的景色別具一格。
一陣勁風吹過令人困倦的大地﹐風將沙卷揚到路克的腳上和腿上。他整了整護目鏡。
“咱們到了﹐”肯諾比用手指著這些不起眼的建築群﹐低聲說道﹐“莫斯艾斯利宇宙港──這是我們在尋求飛離塔圖因道路時的最理想的隱身之處。這裏集中了各種聲名狼藉的奸邪醜惡之輩﹐塔圖因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骯臟的藏污納垢之所了﹐整個帝國都已處於戒備狀態﹐在通緝我們﹐因此我們一定要十分小心﹐路克。莫斯艾斯利的居民會給我們起很好的掩蔽作用的。”
路克聽了以後﹐堅定他說﹕“我已準備好應付一切可能的變化﹐歐比王。”
“我懷疑你是否真的明白這句話的含意﹐路克。”肯諾比尋思著﹐沒有說出來﹐只是點點頭﹐領著路克回到陸上飛車。
和安克赫德不同﹐莫斯艾斯利是個熱鬧地方﹐即使是在炎熱的白天﹐人們也四處奔走。城市建築從一開始就考慮到商業的需要﹐即便是最古老的建築物也具有屏蔽雙重陽光的設施。這些建築外觀古樸﹐其中有許多也的確很原始。但是在古老的石砌牆壁和拱門的內部往往有用“持久鋼”制成的空心牆﹐供循環冷氣自由流通。
路克駕駛陸上飛車在城市的郊區穿行著。突然﹐幾個微微發光的高大身影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開始向他們包圍逼進。路克驚惶失措。想開大油門。從行人和其他車輛的中間衝過去。正在這一剎那﹐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同時也使他鎮定下來。他向後看了一眼﹐見肯諾比正在警告地向他微笑﹐於是﹐他們仍舊以市區行車的正常速度向前行駛著。路克希望帝國部隊是另有公乾﹐不是針對他們而來的。可是﹐沒有這樣的運氣﹕一個士兵舉起了裹甲的手臂。路克不得已﹐只得服從﹐把車開了過去。他意識到行人都在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更糟的是﹐士兵們注意的似乎並不是肯諾比和他﹐而是坐在他們身後的兩個一動也不動的機器人。
“你們有這兩個機器人多長時間了﹖”舉手的士兵喝問﹐看來他不把禮貌當一回事。
路克茫然了片刻﹐終於回答道﹕“大概有三､四個季度了吧。”
“如果你們需要他們﹐而價格又合適﹐我們可以把他們賣掉。”肯諾比插了一句﹐完全是一副想從無知的帝國士兵身上撈點油水的沙漠騙子的模樣。
士兵的頭目不肯屈尊回答﹐他全神貫注地徹底檢查著著陸上飛車的下側。
“你們是從南方來的嗎﹖”他問道。
“不……不﹐”路克趕緊回答﹐“我們住在西邊﹐靠近貝斯汀區。”
“貝斯汀﹐”頭目輕聲重複著﹐走過去檢查飛車的頭部。路克強使自己直視前方。那些身披鎧甲的士兵終於檢查完畢。那頭目走過來﹐不祥地緊靠路克站定﹐突然聲色俱厲地說﹕“讓我看看你的身份證。”
路克驚恐地暗想﹕這頭目現在肯定覺察出了他的慌張。在這個職業軍官一眨也不眨的雙眼的逼視下﹐路克剛才準備應付一切的決心早已冰消雪化了。他知道﹐正式身份證上寫有家庭地址和近親姓名﹐如果給他看了﹐後果不堪設想。他腦子裏嗡嗡作響﹐他覺得自己要昏厥過去了。
然而肯諾比已傾身過來﹐神色自若地對這個軍官說﹐“你不必看他的身份證。”老人的話音極其古怪。
軍官茫然地回視著他﹐回答說﹕“我不必看你的身份派。”那口氣就彷彿這句話是不言而喻的。他的反應和肯諾比正好相反﹕話音正常﹐但表情古怪。
“這些並不是你們要尋找的機器人。”肯諾比笑容可掬地告訴他。
“這些並不是我們要尋找的機器人。”
“你可以自便了。”
“你可以自便了。”戴著金屬面具的軍官通知路克。
路克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這和他起初緊張的神色是同樣能洩露真情的﹐但帝國士兵卻視而不見。
“走吧﹗”肯諾比低聲說。
“走吧﹗”軍官命令路克。
路克對這個軍官不知該是敬禮､是點頭還是致謝﹐他乾脆扳動加速器。陸上飛車又開始向前駛去﹐駛出了士兵的包圍圈。他們準備拐彎時﹐路克鼓起勇氣回頭瞧了一眼﹐只見盤查他們的那個軍官似乎正在和他的幾個同夥爭論著什麼。只是離得太遠﹐路克聽不真切。
他抬眼望著肯諾比﹐想說什麼。肯諾比慢慢地搖搖頭﹐笑了笑。路克克制住好奇心﹐集中精力駕駛著飛車﹐在越來越窄的街道裏穿行。
肯諾比對他們的去向似乎胸有成竹。路克仔細打量著年久失修的建築和街道兩旁骯臟猥瑣的行人。他們已經駛入莫斯艾斯利最古老的部分﹐這裏也是古老的罪惡的淵藪。
肯諾比用手指了一下﹐路克會意地把車停在一所建築物前。這座建築看來象是宇宙港的最早的一批堡壘之一﹐現在改成了一間酒吧。從門前停放著的形形色色､光怪陸離豹運輸工具就可以揣想這裏的常客都是些什麼角色。這些交通工具﹐有些是路克見過的﹐有些則只在傳說中聽到過。他根據建築式樣判斷﹐酒吧的一部分一定設在地下。
飛車駛進一塊空地停下。車身雖然復蓋著一層塵土﹐但仍然顯得時髦漂亮。一個爪哇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用手放肆地摩挲著車的金屬側壁。路克探出身來﹐衝著這個低於人類的動物呵叱了幾句﹐嚇得它急忙溜走了。
“這些爪哇真叫我受不了﹐”C-3PO輕蔑地咕噥道﹕
“實在叫人惡心。”
路克還在想著剛才僥幸脫險的事﹐顧不上對C-3PO的感想發表意見。“我還不明白我們怎麼瞞過了那些士兵﹐我原以為咱們完蛋了哩﹗”
肯諾比回答說﹕
“‘原力’在腦中﹐路克。有時你可以用它影響其他人。它是個強大的夥伴。但是當你逐漸了解了‘原力’﹐你會發現它也可能成為一種危險。”
路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指著外表破舊､生意卻很興隆的酒吧說﹕“你真以為我們能在這裏物色到一個駕駛員﹐把我們一直帶到奧德朗去嗎﹖”
肯諾比一邊下車﹐一邊回答說﹕“優秀的獨立貨運駕駛員大都是這個地方的常客。雖然他們許多人花得起錢上更好的地方去﹐但他們在這裏可以隨便交談。路克﹐到現在﹐你應當學會不以貌取人了。”路克重新看看老人襤褸的衣衫﹐感到十分慚愧。“不過你得小心﹐這個地方的人有時很粗野。”
當他們走進酒吧時﹐路克眯起眼來﹐覺得裏面太暗了。也許這裏的常客不習慣日光﹐或者不願意被人看清楚。路克並沒有想到﹐裏面的暗淡和人口處的明亮交融﹐可以使裏面的人在來者看清他們之前首先看清來者。
路克向裏走看﹐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映人眼簾﹐使他不勝驚訝。它們有獨眼的﹐也有千只眼的﹔有遍身鱗甲的﹐也有渾身長毛的﹔還有些怪物的皮膚呈波紋狀﹐並且依它們當時的情緒而變化著波紋的密度。在櫃臺附近徘徊的是一個高大的昆蟲形動物。在路克匆匆一瞥之中﹐它只是個帶威脅性的影子。和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路克平生第一次見到的兩個最高個兒的婦人。在那些自由自在地和異類摩肩接踵的畸形人中﹐她們的外貌算是最平常的。畸形者的動作是用觸須､爪子或手捧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酒具﹐對話是人類和異類語言交混的大雜燴。
肯諾比朝路克湊過身﹐向櫃臺的另一端作了一下示意的表情。一小夥外貌粗野的人閒坐在那裏﹐一邊飲酒﹐一邊談笑﹐互相交換著道聽途說的新聞。
“柯爾裏安人──很可能是海盜。”
“我還以為我們要找的是獨立的貨運船長﹐自己有船出租的。”路克低聲回答。
“就是呀﹐小夥子﹐”肯諾比同意道﹐“這群人裏必有一兩個符合我們的要求。只是在柯爾裏安人的語言裏﹐往往說不清誰是船主﹐運的是什麼貨。你先在這兒等等。”
路克點點頭﹐瞧著肯諾比從人群中擠過去。當他走近他們時﹐柯爾裏安人顯出心存戒懼的樣子﹐但是一搭上話﹐立刻狐疑全消。
突然﹐什麼東西抓住了路克的肩膀﹐把他扳過身來。
“咳﹗”路克張皇四顧﹐竭力想恢復泰然的常態。他發現面對著一個模樣邋遢的大漢﹐路克根據這人的衣服判斷﹐如果不是酒吧的老板﹐就一定是這裏的招待員。
“我們這裏不接待他們那個種類﹗”大漢怒目圓睜﹐向路克咆哮道。
“什麼﹖”路克呆呆地反問了一聲。他突然置身在幾十種異類的複雜環境中﹐神經受到震擾﹐到現在尚未恢復。這兒跟安克赫德動力站後面的賭場大不一樣。“你的機器人﹗”招待員不耐煩地解釋道﹐用粗大的拇指指了指。路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R2和C-3PO靜靜地站在那邊。“它們得在外面等著﹐我們這裏不接待它們。我只服侍有血有肉的顧客﹐不服侍──”他用一種厭惡的表情往下說﹐“破銅爛鐵做的機器。”
“路克不願意把C-3PO和R2攆出去﹐但又不知道用什麼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這個招待員看來不是那麼容易講通道理的。他四下張望﹐尋找老班﹐卻發現他同一個柯爾裏安人正談得熱火。
與此同時﹐招待員和路克的談話引起了幾個正好群集在附近的相貌特別可怕的怪物的注意。他們全都不懷好意地盯著路克和兩個機器人。
“是﹐當然。”路克回答。他明白這不是爭辯機器人權利的時候和地方。“對不起﹐”他朝C-3PO望去﹐“你最好到外面和車呆在一起。我們不想在這裏找什麼麻煩。”
“我衷心遵從您的旨意﹐先生﹐”C-3PO欣然同意說。
他的目光掃過路克和招待員﹐注意到許多顧客的敵視的眼神。“反正我此刻也不需要潤滑。”高個子機器人急急忙忙地向出口走去﹐R2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後面。
就招待員而言﹐事情就算解決了。但路克發現自己成了眾矢之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孤立﹐感到好象這地方所有的眼睛都不時地盯著他﹐人類和非人類的顧客在他背後竊笑著議論他。
路克竭力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又把視線移到老班身上。當他看到老人攀談的對象時﹐大吃一驚。柯爾裏安人已經走了﹐肯諾比正在和一個高大的類人猿交談﹐這個類人猿微笑時露出一嘴牙齒。
路克聽說過人們管類人猿叫武技族﹐但從來沒有想到會看到這麼一個武技族﹐更沒想到會遇到這麼一個。這個武技族儘管有一副近乎滑稽的類似猴子的面孔﹐卻並不馴善﹐只有那一雙大而發亮的黃眼睛才使它本來凶相畢露的外貌略顯得溫和一點。他龐大的身軀上長滿了濃密的黃褐色軟毛。一對不十分引人注意的鍍鉻的子彈帶裏裝著一種路克不認識的致命的射彈。除此之外﹐這個武技族幾乎一絲不掛。
路克知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笑話這個傢伙的裝束式樣的。路克看到酒吧的其他顧客在他那巨大身軀的四周流轉﹐但從不太靠近他。只有老班是個例外──他用武技族的語言和它交談著﹐爭論著﹐柔聲嘲罵著﹐就象是它的同類一樣。
交談中﹐老人有時朝路克的方向指一指。有一次﹐這個大個子類人猿直盯著路克﹐發出猙獰可怖的狂笑。
路克不高興自己被牽涉到這場對話中﹐轉過身﹐假裝不理睬他們。他這樣做也可能是錯怪了類人猿﹐但他懷疑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到底含有多少善意。
他無論如何也不理解班有什麼求於這個怪物的﹐為什麼花時間和他而不是和現在已經散開的柯爾裏安人用喉音交談。因此﹐他坐著﹐一聲不響地吸著飲料﹐目光在人群中轉來轉去﹐希冀遇到一個友好的回答的目光。
突然﹐什麼東西粗暴地從後面推了他一下﹐險些使他跌倒。他生氣地轉過身﹐猛然發現面前是一個身材巨大而略呈方形的多眼怪物﹐不覺大吃一驚﹐怒氣全消。
“納戈拉德瓦希伍爾達格爾﹖”這個來歷不明的怪物挑舋地問道。
路克從未見過這類東西﹐他既不知道它屬於什麼種類﹐也不懂它的語言。這些咕噥不清的話可能是要求決鬥﹐可能是請求共飲﹐也可能是求婚。路克雖然孤陋寡聞﹐但他能從這個傢伙跌跌撞撞的姿態判斷它是喝多了某種他喜好的麻醉飲料。
路克不知如何對付﹐只好佯裝不睬﹐想回轉身拿杯子。這時﹐一隻嚙齒獸──水豚和小狒狒的雜交種跳過來站立（或者應該說蹲伏）在抖顫著的多眼怪物旁邊。一個身材短粗､形容污穢的人類也走過來﹐象伴友一樣伸手摟著多眼怪物的龐大身軀。
“他不喜歡你﹐”這人以一種深沉得令人吃驚的嗓音告訴路克。
“那很遺憾。”路克表示歉意﹐衷心希望自己不是在這個鬼地方。
“我也不喜歡你。”矮人冷笑著繼續說﹐象兄弟般地附和著多眼怪。
“我說過﹐那很遺憾。”
不知是因為嚙齒獸在一旁慫恿呢﹐還是因為暴飲過度﹐這個固執的臉上長滿了眼球的方形怪物顯然越來越激動。它俯身向前﹐幾乎撞著路克﹐衝他發出一串莫名其妙的話語。路克感到許多雙眼睛都盯著他﹐越發感到緊張起來。
“‘遺憾’﹐”矮人嘲弄地學著舌﹐顯然他也喝得酩酊大醉了。“你是不是在侮辱我們﹖你最好當心點﹗”他指了指他那些喝醉了的夥伴說﹕“我們都是受通緝的逃犯。十二個
不同的星球都判了我死刑。”
“那我就小心點﹐”路克低聲說。
矮人嘻嘻一笑﹐“那你就完蛋吧﹗”
聽到這話﹐嚙齒獸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嚕。這不是暗號就是警告﹐因為酒吧裏所有的伸長脖子旁觀的人類顧客和非人類顧客都聞聲退縮了﹐在路克和他的敵手周圍騰出一片空地。
路克勉強地慘笑了一下﹐想挽回這個局面。但他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看到他的三個敵手都亮出了手中的武器。他不僅不能夠同時對付三個個敵手﹐而且也不知道對方手中的凶險玩意是什麼貨色。
“這個小傢伙值不得這麼大動於戈。”一個冷靜的聲音說。路克吃驚地抬頭一看﹐沒料到肯諾比已經走到他跟前。“來吧﹐讓我給大家買點……”
多眼怪並不理睬﹐他那龐大的身軀可怕地顫抖著。突然﹐它巨肢一揮﹐路克沒有防備﹐被擊中了太陽穴﹐打得他昏頭轉向﹐在酒吧間裏跌跌撞撞﹐碰翻了桌椅﹐摔碎了一個裝滿臭味刺鼻的液體的大酒壺。
醉醺醺的多眼怪突然從它的便袋裏掏出了一隻樣子嚇人的手槍﹐朝著肯諾比的方向搖晃著。旁觀的人群越發向後退避﹐其中有的發出幾聲咕噥﹐有的警告地哼著鼻子。
這下子使一直保持中立的招待員著了慌。他笨拙地繞過櫃臺衝出來﹐使勁地揮著雙手﹐但仍然小心地保持著距離。
“不要開槍﹗不要開槍﹗不要在我這裏開槍﹗”
嚙齒獸對他威脅地吱吱叫著﹐揮舞著手槍的多眼怪也向他警告地哼了一聲。
就在手槍槍口和持槍者的注意力離開他的瞬息之間﹐老人的手已趁機伸向掛在腰間的圓盤。矮人大叫起來。只見一條猛烈的藍白色光帶劃破了酒吧間的陰暗。
矮人的叫聲突然中斷﹐兩眼眨了一下。當眼眨完時﹐他發現自己俯伏在櫃臺上﹐盯著一只斷臂﹐呻吟啜泣著。他那條用來持槍的手臂被光刀砍斷了。
從他開始叫喊到眨完眼的這段時間內﹐嚙齒獸被乾淨利落地從當中一劈兩半﹐兩半身體向相反方向倒在地上。龐大的多眼怪仍然呆立在原地﹐驚惶失措地盯著老人。老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他前面﹐以一種獨特的姿式將耀眼的光劍舉過頭頂。多眼怪將鍍鉻手槍的扳機扣動了一下﹐在門上炸開了一個洞。然而肯諾比將光劍一揮﹐多眼怪的身體也和嚙齒獸一樣清清爽爽地被一劈兩半﹐燒灼的兩半朝相反的方向倒在冰涼的石頭地上﹐一動也不動。
直到這時﹐肯諾比才舒了一口氣﹐直到這時﹐他的肌體才似乎放松下來。他將光劍放下﹐以一種致敬的習慣動作小心地將它向上一拋﹐關閉的武器就眼眼貼貼地掛在他的後腰下了。
最後這個動作打破了酒吧間的寂靜﹐談話聲又嗡嗡響起。坐在椅子裏的身軀又活動起來﹐桌上的大酒杯､大水罐和其它飲具又開始碰擦了。酒吧招待員和幾個助手跑出來﹐把有礙觀瞻的屍體拖出房間。矮人無言地溜進人群﹐懷裏抱著他那斷臂的殘肢﹐暗自慶幸自己得免於難。
從一切表面跡象看﹐酒吧間已恢復常態﹐只有一個小小的例外﹕大家都敬畏地和班•肯諾比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敢貿然靠近。
路克幾乎沒有聽到重又開始的一片交談聲﹐他仍然為這場戰鬥和老人超出想象的威力而感到震驚。當他頭腦清醒過來﹐向著肯諾比走去時﹐周圍議論的片言只語有時也傳到他的耳內﹐大都是贊佩這場戰鬥的乾脆利落的。
“你受傷了﹐路克。”肯諾比關心地說。
路克摸了摸多眼怪的一擊留下的傷痕。“我……”他想說什麼﹐但老班打斷了他的話。好象什麼也沒發生似的﹐他用手指朝前指了指。只見剛才那個渾身是毛的高大類人猿正在人群中用肩膀開著路向他們走來。
“這是秋巴卡﹐”當類人猿走到櫃臺加入他們一夥之後﹐肯諾比介紹道。“他是船上的大副﹐他的船也許能滿足我們的要求。他現在就帶我們去見船長兼船主。”
武技族哼了一聲﹐似乎是說“這邊走”──至少在路克聽起來象是這樣。無論如何這個大傢伙的“隨我來”的姿態是不會錯的。他們開始向酒吧的深處走去。武技族在人群中開路﹐就象泥石流衝出一條小峽谷一樣。
在酒吧間正門外面﹐C-3PO在飛車旁邊緊張地踱著步。R2-D2卻顯然毫不在乎﹐
他和來酒吧的另一個顧客的鮮紅色的R2裝置用電子語言正談得火熱。
“什麼事使他們耽誤這麼長時間﹖他們只是去租一條船──並不是一列艦隊。”
突然﹐C-3PO住嘴不出聲了。他暗示R2也不要講話。兩個帝國士兵出現了。幾乎與此同時﹐從酒吧間深處鑽出一個形容猥瑣的人﹐向士兵迎上來。
“我可不喜歡這種樣子。”高個兒機器人小聲說。
在他們向酒吧間後部走去的路上﹐路克從一個侍者盤子裏取了一杯屬於別人的飲料。他以一種自覺受到神聖保護的輕佻態度大口大口地喝著。他並不那麼安全﹐但是有肯諾比和大個子武技族作伴﹐他就什麼也不怕了──酒吧間再不會有誰敢給他臉子看﹐更不用說敢攻擊他了。
在後邊的火車座﹡裏﹐他們遇到一個面部輪廓分明的年輕人
﹡指餐廳等地方的一種座位﹕兩椅相對﹐中間放有小幾﹐和火車中的座位一樣。──譯者。他或許比路克大五歲﹐或許大十幾歲──很難說。他表現得率直而開朗──說明他要麼是個剛愎自用的人﹐要麼是個不顧一切的魯莽漢。當他們走近時﹐年輕人把坐在他膝上扭著腰肢的人形少婦打發走。臨走時﹐他對她耳語了一句什麼﹐使她齜牙咧嘴地格格直笑。
秋巴卡向這個人低聲咕噥了幾句﹐他點點頭以示回答﹐抬起頭高興地向來客瞟了一眼。
“你的光劍要起來輕巧靈便﹐老頭。在帝國的這塊地方不再能經常看到你那樣的劍術
了。”他大口喝下大酒杯中滿盛著的什麼飲料。“我是韓蘇洛﹐‘千年蒼鷹’號的船長。”然﹐他改變口氣﹐用一種純粹做買賣的口吻說﹕“秋伊﹡告訴我﹐你們想去奧德朗星球。”﹡秋巴卡的暱稱。
“對的﹐孩子。但得是快船。”肯諾比告訴他。蘇洛對“孩子”的稱謂沒有生氣。
“快船﹖這就是說﹐你從未聽說過‘千年蒼鷹號’﹖”
肯諾比好象給逗樂了。“為什麼就該聽說過呢﹖”
“這條飛船不用十二個標準時片﹡﹡就能飛到凱塞爾去﹗”
﹡﹡小說虛構的一種時間單位──譯者蘇洛象受了委屈﹐憤憤不平地告訴他﹐“帝國的星際飛船和柯爾裏安巡航飛船都跑不過我的這條船。我想她的速度夠你用了﹐老頭。”他的憤怒很快平息了。“你要運什麼貨﹖”“只有乘客。我自己﹐這個小夥子﹐還有兩個機器人──不要提問題。”
“我不提問題。”蘇洛對他的大酒杯凝視了一會﹐最後抬起頭問﹐“是本地的麻煩麼﹖”
“我只想說我們想避開帝國的任何糾纏。”肯諾比神色自若地答道。
“眼下﹐這可不容易。你得多出點錢。”他心算了一會﹐說﹐“全算上﹐大約一萬。預先付款。”他又笑著加了一句﹐“而且不提問題。”
路克目瞪口呆地盯著駕駛員。“一萬﹗我們拿這個錢幾乎可以買一隻船了。”
蘇洛聳聳肩。“也許買得著﹐也許買不著。不過不管怎樣﹐你能讓它飛起來嗎﹖”
“當然能﹗”路克回頂了一句﹐站起來。“我自己就不是蹩腳的駕駛員。我不──”
一隻堅定的手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臂。“我們隨身沒帶那麼多錢﹐”肯諾比解釋道﹐“但我們現在可以付你兩千﹐到奧德朗之後再付你一萬五。”
蘇洛猶豫不決地傾身向前。“一萬五……你真能搞到那麼多鈔票﹖”
“我向你保證──錢是從奧德朗政府本身支出的。即使是最壞的情況﹐你也掙到了兩千的正常收入嘛﹗”
但蘇洛似乎沒有聽到後一句話。“一萬七……好吧﹐我就碰碰運氣吧。你們自己有部車﹐為了避免帝國的糾纏﹐你們最好東繞西拐地離開這裏﹐否則即使是‘千年蒼鷹號’也幫不了你們的忙。”他把下巴朝酒吧出口的方向翹了翹﹐並急促地加了一句﹕“94號船塢──早上第一件事。”
四名帝國士兵已走進酒吧間﹐他們的眼睛飛快地從桌子搜索到火車座﹐從火車座搜索到櫃臺﹐人群裏傳出輕微的低語聲﹐但是只要全副武裝的士兵的眼睛轉過來尋找低語者時﹐話語就悄然消失了。
士兵的頭目走到櫃臺﹐向招待員簡短地問了幾句。招待員猶疑片刻之後﹐用手指了指酒吧間靠後的一個地方。突然﹐他的雙眼因驚奇而略略瞪大了﹔軍官的眼睛則透出不可捉摸的光。
他手指的那個火車座裏空無一人。
簡體OCR﹕上海－蔡哲炯
簡體轉繁體及校稿：Tatooine-星際大戰的發源地 www.starwars.idv.tw